作者:美国北卡-李勐
三月的北卡夏洛特,原本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,却出乎预料地下了一场春雪。我在夏市住了二十多年,从来没有遇到过三月份下雪。俗话说“春寒料峭,冻杀年少”,这倒春寒真不能小瞧,连续几天最低气温竟达到华氏零下6、7度,人们不得不又翻出已经装箱的冬衣,重新包裹严实出门。
今早天气仍然很冷,我到我的Matthews中餐馆帮忙,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,午餐时间吃饭的客人明显比往常少了许多。中午两点钟左右,午餐时间基本已经过去,满满的餐厅只剩下两三桌客人。透过餐厅的玻璃门窗,我突然看见外面走来一个老太太,身穿一条兰色长裙,外加一件白色外套,那白色外套非常耀眼,非常的洁白。她左手拎着手提包,右手拄着一根黑色拐杖,一看便觉是素雅朴实的老人家。老太太颤颤巍巍、深一步浅一脚地走到餐馆门口的台阶前却停了下来,许久没有动,开始我认为她是在休息,后来感觉不像是休息,也许台阶对她来说有点高,她在犹豫应该先迈左腿还是迈右腿。见此情景,我急忙推门出去,扶她登上台阶,走进餐厅。
我把老太太带到餐桌边,安排她坐下,老太太非常健谈,刚坐下就和邻桌的客人寒暄起来,问他们吃的什么菜?菜的味道怎么样?一个中年妇女说:“我吃的是芥兰鸡片,非常好吃。”老太太还告诉我说她儿子马上就来。果真,不一会儿,一个60多岁的大汉走了进来,他身材魁梧,得有1米9,他面对老太太静静地坐下来。我有些困惑:既然有儿子相伴,儿子为什么不陪老太太一起走。
我热情地问他们想吃点什么,老太太说要一份和邻桌一样的菜,芥兰鸡片、米饭,但是要晚餐的大份量,我跟老太太说晚餐份量很大,也许您吃不完,老太太说吃不完打包带走。老太太的儿子却说不太饿,要了一碗酸辣汤,还要了一杯免费的冰水。我心想这么一个大男人,只喝一碗酸辣汤,这也太抠门了吧。
等菜上齐了,老太太慢条斯理地吃着,儿子却很快喝完了汤,吃完了一包油炸面干。面干是配汤吃的,一般一碗汤配一包面干。可是,他却接二连三又向我要了两包面干。好家伙!一碗汤、三碗面干下肚,我想这大汉应该吃饱了。
儿子伸了个懒腰,喝了一口冰水,然后示意我买单。我刚想把账单给他,他却先说:“请分单结账,我只付一碗酸辣汤,我妈妈的账单她会自己付的。”我一听这话,肺都要气炸了,心想:这简直是个不孝子,跟自己的老母亲吃饭还要分单付账,请妈妈吃顿饭难道不应该吗?我越想越气,真想找法子治一下这“不孝子”。平日里,偶尔也会有客人提出多加一包面干,我通常会免收费用。但是今天,这儿子的所作所为让我不情愿这么做。我按照规定加收了两包面干钱,每份0.75美金。他没有多说什么,付完帐就离开了。老太太等儿子走后,她让我帮忙打包结账。老太太付完钱就想走,只见她右手拄拐、左手扶着桌面颤巍巍地站起来,我赶忙上前扶住她。这时,邻桌吃饭的客人也都摇头叹息,看来,他们和我有同样的感受。
我一边送老太太去停车场,一边和她聊天,并流露出对她儿子不满之意。老太太停下了脚步,双眉紧锁,脸色有些发青,过了半天才轻轻地说:“谢谢李勐先生!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,但是,你不了解实情。我今年88岁了,生活还能自理;我儿子今年也有60岁了,只可惜他非常不幸,得绝症十多年了。他没有工作,没有收入,他的身体比我差,随时有可能倒下,也许再也起不来了。我没有力气扶他,也不忍心看他倒下,是我叫他先走不要扶我的。至于分单付账,他穷的没钱,又不愿多花我的钱,所以,他只舍得喝碗汤。你不知道,我故意点晚餐的大份量,我也舍不得多吃,特意多留点给他晚上吃。”
听完老太太的一番话,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我被感动了,情不自禁地流泪了。在中国文化中,孝顺父母是传统美德,但是也有不养父母甚至啃老的情况;没想到,在美国的现实生活中,也会有同样的问题。母亲爱儿子,儿子也爱母亲,尽管双方能力有限,但是,彼此都尽己所能,都照顾对方的感受,这是多么体面的母子之爱啊!我为自己收那两包油炸面干的钱而愧疚了,尽管按照规定是应该收的。
我对老太太说:“请您在这儿等我三分钟,我去去就来。”然后,我飞快地跑回餐厅,拿出一张礼券,在上面写上一行字:“嘉华餐厅请您二位吃一次晚餐。”我特意没有写金额的限制,我想诚心诚意邀请老太太和她的儿子到我店里吃一次饭,无论他们点多少钱的菜,这是我的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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